關於軒轅律的過去，前世時方若素也只知道一些，大約就是年少不得寵，長大後靠著自己的心機和努力奪得了皇位這些，其餘的並不是知道的太清楚。

而前世，大約是因為她是兒媳婦的關系，沐才人覺得既然已經是一家人了，那麽多去的便過去了，所以也沒有對方若素說起過母子二人的過去。

畢竟，不光彩的過去，誰也不想再回顧不是麽？

而今生，原本方若素和軒轅律是有婚約的，方若素卻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要求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而她與軒轅律的婚約其實只是方文懷和軒轅律口頭約定的，這也就是間接地要求解除了婚約。

這些事情沐才人是知道的，知道兒子心裏的苦，這個柔弱的女人竟然第一次想要用自己的辦法留下方若素，因為她知道，兒子既帶了這個女子來，說明他心裏是在意的。

所以，不等方若素搭話，她繼續幽幽道：“我本是一個三等縣的縣令的女兒，七品芝麻官兒的女兒，在這個到處都是貴人的皇宮裏根本算不得尊貴，所以我的不得寵也在意料之中。

我也明白，以我的身份想要奪得皇上的寵愛太過艱難，所以一開始便也沒有存了什麽特別的心思，只想安靜度日。

不料有一日，皇上喝醉了酒來到明玉軒附近散步，我們恰巧遇上……”

說到這裏，她平淡無奇的語氣終於起了一絲波瀾，沒有神彩的臉蛋上也漾起了一抹醉人的嫣紅：“一次承寵，我幸運地有了律兒，但這也是我們母子二人不幸的開始。

那個時候皇嗣稀少。只有晨曦公主一人平安降生，太後察覺出宮中有不良風氣，便把我接到了壽康宮養胎，懷胎十月，我順利生產，而且生下了一個男孩兒。

這是天大的喜事，那個時候。皇上非常高興。將我從末品禦女升為了六品寶林，而律兒天資聰穎，頗受皇上和太後的喜愛。

後來。皇後也懷了龍嗣，不久後也生下了一胎男嬰，那個時候律兒也有四歲了。”

說到這裏，沐才人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也劇烈波動著，好似遇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

方若素心下了然。若是按照這個趨勢下去，軒轅律的人生應該是無限風光的，而不是像現在這邊如履薄冰，恐怕是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吧！

她的雙手動作更加柔和。大約是按摩起了作用，沐才人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重重吐出一口氣。她不甚紅潤的唇勾勒出無奈的笑意，這才繼續道：“那一日。律兒去國子監讀書，不料中午時分他卻一臉驚駭地跑了回來。”

方若素心下一動，追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口中這樣問著，方若素卻幾乎可以肯定，一定是這一天發生了什麽事，才導致了之後的變化。

果然，沐才人又深吸了口氣，苦笑了一聲，這才緩緩解釋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從小就伺候著律兒的小太監死了而已。”

方若素一怔，有些轉不過彎來。

一個小太監的死，在皇宮這個地方根本就是無足輕重的吧？

忽然，她心下一動，試探著問道：“那個小太監的死，是不是和王爺有關系？”

沐才人擡眼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閉上了眼睛，明明那一眼平淡無波，方若素卻是呼吸滯了滯，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那一眼中有種發自心底的恨意。

恨意？向來性子溫婉的沐才人也會有恨嗎？

不等她想清楚了答案，沐才人又道：“郡主果然是聰慧無比，一個小太監的死在宮中根本就無足輕重，可問題是，那個小太監是因為貪嘴吃了律兒食盒裏的糕點而死的。”

說到這裏，她竟然勾勒出了一個冷冽的笑意，嘲諷道：“律兒和小卓子自幼便一起長大，感情極好，小卓子最愛吃棗糕，律兒卻最是討厭棗糕的味道。

可因為小卓子喜歡，所以每日律兒帶去國子監的飯盒裏都會為小卓子準備幾塊兒糟糕。

但是旁人卻不知道這些事情，只因為律兒每日都必須要帶棗糕，外人便誤以為律兒最愛棗糕……於是，小卓子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死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因果關系看起來也不明顯，方若素卻聽出了其中的隱情。

當年宮裏只有三個孩子，大公主晨曦，大皇子軒轅律和二皇子軒轅健。

雖然晨曦公主的生母當年非常受寵，可出事的時候她卻已經不在宮中了，晨曦公主一個女孩兒，縱然再得寵也構不成什麽威脅，反倒是聰明伶俐的大皇子軒轅律……

再加上二皇子的出生，有些人害怕軒轅律妨礙了二皇子的前程，便想要除去風頭正盛的大皇子，豈料小卓子陰錯陽差地替軒轅律擋了災。

不知不覺間，方若素的手已經停了下來，關於皇家秘辛，她知道的更加陰暗和不可思議的比這個離譜的多，可此時她仍舊忍不住心驚。

其實，他只是在保護自己而已，也是在保護自己的路上，他漸漸遺失了善良的心。

忽然之間，她發現她也沒有那麽恨了。

察覺到自己的變化，方若素猛然一驚，眸子也暈染上一抹陰沈。

他從小經歷了不為人知的痛苦折磨，這固然值得同情值得可憐，可，這些難道就是他對她造成傷害的借口嗎？

前世的她何其無辜，她是一心一意愛著他的，為了她，她堵上了自己的一切，她強迫自己硬著頭皮學習對於自己來說完全陌生的東西，硬逼著自己麻木了殺戮和血腥，冒著被人說三道四的風險和軒轅玥建立友誼，再一點點竊取自己所需要的情報……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他，只因為她愛他，甚至在她功成名就之後，在他登上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之時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隨之而來的貌美如花的女子們。

就連她最不喜歡的大姐，當他開口說想要的時候，她也忍痛答應讓方若薇進宮，只因為，她想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大度嫻熟，不爭不妒。

然而，最後等著她的是什麽？

是在方若薇每每重傷她的時候，他的冷漠和疏離，在方若薇蹬鼻子上臉的時候，他的縱容和默許，是方若薇懷上孩子以後，殘忍的休棄！

如果他還有那麽一點兒良知，如果他還顧念她一點點好處，她最後也不會淒慘地被一群刁奴打死，娘親不會死，小弟方若安也不會死！

只因為自己從小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就要把這一切的不快都轉嫁到她的身上嗎？

他何其殘忍！

“自打那一日起，我和律兒便安分了起來，律兒不再是聰明伶俐的乖孩子，他開始畏畏縮縮，開始笨頭笨腦，太傅交代下來的作業他總是不作或者是做的亂七八糟，騎射也差的一塌糊塗。

皇上的心就那麽一天天地冷了下來，對我們母子也不再看中。

而宮裏在太後的治理下也不再烏煙瘴氣，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越來越多的皇子讓皇上再也無暇關心我們母子，我們兩個就像被人拋棄了無人角落裏的可憐小狗，就連宮人們不痛快了也能來踩兩腳。”

沐才人的聲音越來越飄渺，仿佛她的整個思緒都隨著這一段獨白而陷入了往事之中，方若素默然無語，雙手不停頓地做完了一整套動作。

離開明玉軒的時候方若素顯得心事重重的模樣，軒轅律雖然陪在她的身邊，卻明顯地感覺到她的全部心思不在自己的身上，甚至都不在她自己的身上。

皺了皺眉，他不解，他只是留了個空間給母妃和她聯絡感情，怎麽聯絡到最後，這兩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呢？

“郡主，母妃是不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

想了想，他覺得，他還是應該弄清楚比較好。

紛亂的思緒終於在聽到他的聲音以後回到了身體裏，方若素淡淡掃了他一眼，不悅道：“王爺，以後若是沒有事的話，請不要隨意出現在我面前，我很不喜歡這樣。”

軒轅律一怔，氣結，這個死女人怎麽就油鹽不進呢？

他軒轅律，堂堂一國王爺，屈尊降貴來找她，她不但不感激，反而板著一張臉，她這是給誰看得？

難道她就這麽不待見他？

胸膛劇烈起伏著，軒轅律不住在心裏提醒著自己，一定要忍，忍，忍！

這個女人和尋常女子不同，若想得到她的心，就不能急躁！

如此反覆做了好幾次心理暗示後，他終於平靜了下來，卻是雙手扳住她的雙肩，直直看進她的眼睛裏，認真問道：“告訴我，你為什麽這樣討厭我？”

嘴角一抽，方若素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想要掙脫他的禁錮，他卻像鐵了心要得到答案一樣，固執地不肯松手。

半晌，掙脫不開他的雙手，方若素索性放棄了做無用功，只是饒有興趣地勾了勾唇角：“關於這個問題，我記得上一次我就已經回答過王爺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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